當天晚上，純如和冰羽分房而居。都說小別勝新婚，純如的滿懷期待，在回來聽到消息的那一刻起，就已經煙消雲散了。

第二天早上起來，純如差人將那個繡娘小紅找了過來。

姜氏和冰羽母子放心不下，也就都跟著來了。

小紅看見純如一副和善可親的樣子，也就消除了在來時路上忐忑不安的緊張心情。人輕松了下來之後，臉上也就自然多添了些趾高氣揚的樣子。

小紅雖然是第一次見到純如，但並沒有施禮問候，而是脖子高高揚起，像一個小母雞剛孵出了小雞崽兒，人一走到近前，就會炸起全身的毛來，隨時準備叨人鬥狠的樣子。眼睛也不正看純如一眼，好像她的眼裏就沒有純如這麽個似的。

純如也並沒有搭理她。

冰羽母子也不知道說什麽好，整個屋子裏除了可以聽見四個人的心跳聲，再沒有其它一點聲響，空氣也仿佛凝固了一般，讓人感到分外的壓抑。

純如本來不是想這樣對待小紅的，她只是想看看小紅長什麽樣子，再了解一下她的脾氣秉性，最後再好好和她談上一談，畢竟自己已經是答應了冰羽納她為妾，自己又何苦難為小紅呢？

可讓純如心裏不舒服的是小紅這般不知禮節小人得志的做派，她對於周家要將這樣的人娶進門來也很是擔心。還有，自己前腳剛剛答應了納妾的事，後腳婆婆姜氏和丈夫冰羽就都站在了小紅的身後，為她站腳助威來了，難不成自己還能將小紅吃了不成？縱使是小紅懷了周家的骨肉，怕她在自己這裏有什麽閃失的話，也大可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吧！

自己是受害者，而小紅硬生生地闖進了自己的家庭，她應該是理虧的，但現在的情形卻是，小紅居高臨下耀武揚威，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站在了自己的面前。心裏面不痛快歸不痛快，純如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，北去過京城，南下過廣州，算來也是游歷了大半個大清的河山，再說她什麽樣的人物沒有見過呢？朝廷的一品大員都不在話下，何況眼前只是一個並不十分起眼的小紅呢？

純如她的心地總是純厚善良，看著面前這個小紅，心想，這個小丫頭也是不容易，一個繡娘主動誘惑冰羽也好，還是冰羽主動撩撥與她，總歸是沒有出閣就大了肚子，放到誰身上也是不好受的事。就是她現在這般模樣，也無非是裝腔作勢色厲內荏罷了，只是想先擺出個姿態來給自己個下馬威，好為自己爭取一點氣勢出來，其實她心裏或許一定也是很緊張的。

想到了這些，實際上也是純如在努力地將自己的說服了，她平靜地說道：“你就是小紅？”

“是啊！”小紅很是生硬地答道。

“坐下來說話吧。”

純如一邊說著，一邊站起來走到了小紅的近前，想伸手拉小紅坐到凳子上。令她沒想到的是，小紅並沒有領她的這份人情，而是一甩手將純如推搡到了旁邊，而後，自己再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。

姜氏看在眼裏，心裏很是惱火，暗自埋怨這個小紅實在是不懂人情道理。但她知道，這個小紅也是不好招惹的，弄不好真是惹惱了她，她要是作鬧起來更不好收場。還有，姜氏對小紅肚子裏的孩子也是滿懷期待的，自己有了一個孫子，如果再讓小紅生下一個孫女來，男女雙全，應該更是令人高興欣慰的事情。

姜氏也怕小紅這樣沒大沒小不懂規矩惹火了純如。雖然純如是知書達理，是非常有涵養之人，但小紅這般焦躁無禮，放在誰的身上也是不能容忍的。她近兩年來，也知道了純如的能量，就是她和冰羽再加上小紅三人，也是比不了的。

眼前的情景，讓姜氏左右為難，也只能是默不做聲為上策。

而冰羽看見小紅坐下了，也是立即湊了上去，又站在了小紅的身後。人也是 滿臉憋的通紅，不知道是因為緊張，還是對純如動了氣，總之臉色是相當的難看。

見小紅坐了下來，純如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似的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。

姜氏見狀，連忙走過去把兒子從小紅那裏拉到自己身邊來，之後也是長出了一口氣，讓冰羽隨同自己一起坐了下來。

“小紅，你不要緊張，今天找你來，不是來逼迫你什麽的，你知道我也不是那樣的人，我只是想問你幾句話。”

小紅看純如並沒有被激怒，出現自己想象中怒吼咆哮的樣子，也就少了幾分剛才咄咄逼人的樣子，畢竟自己來也是為了解決問題的，總是這樣僵持著終歸不是個辦法，將前戲演得差不多也就到了火候了。再說，她也是耳聞過純如的經歷的，那是皇上欽封的七品誥命夫人，並欽賜‘蘭蕙揚芳’匾額一方，是周家的東家，是江浙絲綢商會的會長，就純如身上這些耀眼的頭銜，自己如何上下攛掇，也是一輩子都攀比不起的。

純如見小紅沒有言語，就繼續說道：“我想問你，你也和我說實話，你是真想入周家的門呢？還是真想要那十萬兩的銀子呢？”

“這個？”小紅雖然是終於開了口，但她萬沒有料到純如開場的問題就問得如此直截了當，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可言，說話吞吐起來，也還是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
“呵呵，沒事，你不要緊張，你日後真是入了周家的門，你也就是我的妹妹了，既然我們要姐妹相稱，你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呢？”純如循循善誘顯得非常有耐心，像哄一個孩子似的對小紅說。

純如越是這樣，小紅越發感覺自己窘迫了，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壓力，逼迫得她喘不過氣來，她感覺自己的喉嚨都是幹癢發緊。

“夫人，我要那銀兩！”小紅終於用蚊子的聲音在牙縫裏擠出了這麽句話，算是在純如提出的在人和錢的問題上，兩者之間做出了選擇。

“啊？”冰羽母子聽到小紅這樣的回答，真是大吃一驚。

特別是更讓冰羽始料未及，不是這小紅變化得也太快了吧？前幾天小紅不是還一再表白要死心塌地地嫁入周家，要和他冰羽生兒育女白頭到老的嗎？兩人之間又私下定了用十萬兩銀子的事逼迫周家人同意嗎？這怎麽轉頭在純如面前就完全變了呢？

“呵呵，妹妹，十萬兩銀子當然放在誰手裏都是寶貝，可那寶貝吃了，用了，也就自然沒了。再說，你還年輕，日子天長地久著呢，不要眼窩子那麽淺，你也知道我們周家家大業大，過了周家的門，自然都是有你一份的。何況你還懷了身孕，那黃白之物縱好，也沒有安穩的窩好，何必為這身外之物操神費力呢？何況，你們之間已是日久生情，就是不為了這緣分，也要為了肚子裏的孩子著想的。”

純如的一番話，反過來又讓小紅驚詫不已，本以為自己說要了銀兩，純如必會輕快地答應下來，最多也就是和自己往下談談價碼，哪有一個妻苦口婆心，非要勸另外一個女人做自己男人小妾的呢？莫非，純如她真是舍不得那十萬兩的銀子，才橫下心來故意這麽說的？

“這樣吧，妹妹，你再告訴我，你是真心喜歡少爺呢，還是貪圖周家的財產呢？你放心，十萬兩的銀子周家是出得起的，我只是想讓你說句真心話，不要因為你輕率決定，而誤了自己的大好前程。”

純如問的這話，更是讓小紅難以回答。

冰羽就在這坐著聽著呢，說喜歡，那當然是要嫁的，而自己早已在兩年前就嫁做人婦，自己怎麽可能再嫁？再說，自己也並不喜歡周冰羽，只是為了完成高尚交待給她的任務，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的，就連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夫家的，並不是周冰羽的！

要回答說貪圖周家的財產，這就會被純如死死地抓住把柄，說是她本來就是目的不純，故意靠近誘惑冰羽圖謀錢財，而並非冰羽仗勢強迫自己的，如果純如有這個把柄在手，就是自己想威脅告官，也是沒用的。

她打入周家的織房，為的就是誘惑住冰羽，然後在關鍵時刻將事情捅破，破壞純如和冰羽兩人間的感情，讓純如在家裏和外面首尾不能相顧，進而牽扯住純如的精力，不讓純如在外面有什麽作為。再之後，大敲周家一筆竹杠，消耗周家的財力和實力，自己然後全身而退。

可眼前，純如完全沒有按照自己當初設想的套路出牌，這讓她怎麽能來得及應付得了呢！

冰羽也感覺出了小紅的苗頭不對，直楞楞地瞧著她。待他再看到純如的目光時，仿佛跟做了賊似的，又連忙將眼神躲閃開去。

小紅現在如坐針氈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，一心想著盡快逃離開這個房間。

“看來妹妹還沒有想好如何回答我的問題，這樣，我再給你三天的時間回去考慮，三天後再來這裏給我個準信，你看這樣好嗎？”

“夫人，好的，好的。”小紅說完，也顧不上其它，連忙一溜小跑地出了房門。

冰羽也是坐不住了，他至少也是看明白了一點，這小紅分明就是沖著周家的銀子來的，和所謂的感情一點都搭不上邊兒。

姜氏也是慌了神，她站起來來到純如的近前，哭淒淒地說：“純如啊，娘再問你一嘴，這小紅做什麽決定都罷了，就是她那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？”

“娘，您放心吧，那肚子裏的孩子不可能是咱周家的。小紅既然是沖著銀子來主動靠近冰羽的，那麽她為什麽只堅持要那十萬兩銀子呢？冰羽如果納她為妾，她得到的豈不是要比那十萬兩銀子要多得多？她舍眾而求寡，就讓人很是費解。就她的身份的而言，能嫁入我們周家，那也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，她也到了適婚的年齡，再說又有了身孕，我們又同意娶她，她之前也曾提出了這樣的要求，可到了真要娶她的時候，她為什麽如此慌張地拒絕了呢？綜合這些條件，如果究其原因，我認為只能有一個，她一門心思料想我是絕不會同意她入周家的大門，所以才敢肆意地一定要以做小妾為籌碼，而她或許早已是他人之妻，不可，也不敢再嫁二夫！”

“你說什麽？她已經有了丈夫？”姜氏聽聞純如的說法很是震驚。

冰羽也是直楞楞地看著她。

純如停頓了一下，看了看冰羽，呵呵一笑，繼續說道：“這個目前只是我的猜測，還不是十分的確定。但我們想，一個女人家，一旦有了兩個人的骨肉，是不會再去更多計較那些身外之物了，她會一心樸實地放在孩子身上，全為孩子著想的，這是女人的天性。可她現在放著周家姨娘的身份不要，她自己也寧願要背上閣中產子的臭名和罵名而不顧，想來是不可思議的。更重要的是，小紅任由著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就無名無分，這是哪一個母親都不可能做出的選擇！真要是做出這個選擇，也只怕是這孩子不是那個男人的！她怕孩子出生之後，一旦露出一點破綻出來，恐有一天連娘帶崽兒都有被轟趕出家門的風險。所以她也是得一時銀兩是一時的想法，以免夜長夢多，等壞了事那一天，她也就得不償失了，我想，這就是她舍子求財的緣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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